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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3章 朕的阿晚(加更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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鎮南王, 葉淮。

文晚晚怔怔地看著將她緊緊摟在懷中的男人,驚詫懊惱之中,竟然忘記了掙紮。

記憶被迅速喚醒,葉淮, 字南舟, 辛戌年生人, 年方弱冠, 貌若好女,殘暴狠辣。

這一切,臨走之前,皇後的人都曾告訴過她。

可笑她直到真相大白,方才後知後覺地想了起來。

葉淮看著她, 鳳眸裏的神情晦澀不明, 他輕輕拂了下她額前的碎發,低聲道:“我從一開始就告訴過你,我叫南舟, 是你自己不記得。”

不錯, 他一開始就告訴了她, 是她自己沒想起來, 南舟就是葉淮。

文晚晚發覺,他的聲音有些不自然,但他的神情, 卻那樣理所當然。文晚晚很有點想笑。

果然是他,瞞了她這麽久,一旦被人當面揭破,頭一件要做的,卻是把自己撇清。他不曾騙她, 都怪她沒有想明白。

這麽個驕傲的性子,怎麽也不肯落了下風呢。文晚晚笑出了聲,心裏卻有些發苦:“不錯,都怪我自己,是我自己沒想起來。”

與他諸般糾葛,卻原來從一開始,就是錯認。

葉淮聽她的語氣格外輕淡,心裏卻沒來由的一緊,下意識地把她又摟緊一些。

文晚晚沒有掙紮,只擡眼看著他,輕聲道:“南舟,你放開我。”

葉允讓眼睛一亮,連忙上前一步,向著文晚晚伸出了手:“阿晚,到朕這裏來。”

“皇侄,非禮勿言。”葉淮輕嗤一聲,攔在了他面前,“她是我的人,你該叫她嬸嬸。”

葉允讓看著文晚晚,神情裏帶著一點執拗,輕聲說道:“阿晚,你的傷好點了嗎?朕一直記掛著你。”

越過葉淮的肩膀,文晚晚看向葉允讓,更多的往事湧上心頭。

春日裏,他在水邊給她把風,她挽著褲腿跳下禦河摸魚,手指長短的小魚拿柳樹條串成一串,兩個半大孩子貓在英華殿後,偷偷摸摸烤了半焦糊的魚,你分一條,我分一條。

夏日裁衣,英華殿分到的料子又是別人挑剩下的,他悶悶不樂,她便學著自己做衣裳,費盡心思搭配好顏色款式,盡力把那些顏色沈悶、花樣老舊的料子,做成少年人喜愛的樣子,頭一件縫好的是件中單,針腳不均勻,線也縫得歪了,可他是那樣喜愛,每天裏都穿,直到領子磨得毛了,袖子上破了洞,也舍不得換。

秋日中元,後宮祭祀亡人,皇帝早已忘了他那早逝的母妃,他悶坐在後殿發呆,她帶著他去禦河放燈,教他對著河燈許願,祈禱亡故的親人來生超脫。她也做了河燈,兩盞放出去沿著河水流下,銀紅的燈火明明滅滅,他記得她的履歷上父母健在,問她是在祭奠誰,她告訴了他自己的秘密,他握著她的手,臉上帶著不合時宜的歡喜,頭一次叫她阿晚。他在她耳朵邊上悄悄說道:“阿晚,我們兩個有秘密了,只有我們兩個知道的秘密。”

冬日深夜,宮女的房間滴水成冰,柴炭潮濕,火還點著,先抖了一地的煙灰,她冷得睡不著,他就把自己分例裏為數不多的銀霜炭都給她,給她燒了手爐腳爐,他撥著手爐裏的火,輕聲對她說:“阿晚,等我到了年歲分封出宮,一定讓你有用不完的好炭。”

一轉眼又到春日,他十六歲時,皇後要給他挑選侍寢宮人,他向皇後求了她,可最後,分給他的卻是皇後身邊的宮人,而且,他還不能不要。那天他守著她坐了一夜,天亮時向她笑了一下,道:“阿晚,我以前都想錯了。”

從那以後,他留在英華殿的時間越來越少,他出去走動的時間越來越多,他很忙,她時常到深夜才能見他一面,他總是急匆匆地跟她說:“快了。”

兩年前,他分封為王,即將迎娶皇後的侄女,她被調去尚藥局。

他尋來了一塊上好的翡翠,琢了一只貴妃鐲,鐲心做了扳指,他給她戴上那只翠鐲,自己留下了扳指,他說他們就像鐲子和扳指一樣,一個心裏,裝著另一個,他握著她的手,低聲道:“阿晚,等我。”

她抽出手,搖了搖頭。她猜他大概是不會再出宮了,可她想回家,她想家了。

他難以置信地看她,看著她眼中含淚輕聲向他央求:“等將來……你放我回家,好不好?”

他終是不肯答應。他登基為帝,銷毀了她所有的戶籍檔案,他給她做了新的身份,所有的文牒上都寫著文晚晚的名字,他對她說:“阿晚,再等等,朕會光明正大地娶你。”

她沒等到這天。皇後早已經察覺了他的私情,趁他去離宮之時,發落了她。

往事太多,一剎那間全都堵在心上,而且,像她從前害怕的那樣,真相並不總讓人歡喜。文晚晚看著葉允讓,許久,澀澀地叫了聲:“陛下。”

“阿晚,”葉允讓定定地看著她,臉上似喜似悲,“你想起我了?”

“呵。”葉淮的冷笑聲打斷了一切。

他看著葉允讓,回身低頭,打橫抱起了文晚晚,他的雙臂箍著她,按下她的掙紮,旁若無人地向外走去:“皇侄,時辰不早了,我該帶你嬸嬸回家了。”

“大膽鎮南王!”一旁侍立的鐘琦大聲喝道,“陛下面前,竟敢如此無禮,論罪當誅!”

“皇侄,”葉淮沒有回頭,淡淡說道,“看好你家的狗,別總放出來汪汪亂叫。”

葉允讓擺擺手,鐘琦懊惱地退在了一邊。

文晚晚看見了鐘琦的臉,茫然的心裏猛地一凜,微有些露白的眼睛,眉心中深刻的川字紋,他是去別院的途中刺殺她的人,是誰指使他?

“鎮南王,”葉允讓追上來一步,聲音溫和,“既然來了,又何必著急走?朕很想念阿晚,還想和她好好說說話。”

他看著門外,擡高了聲音:“來人,請鎮南王留下赴宴!”

“是!”門外窗外,霎時間跳出無數帶甲持刀的士兵,將整間屋子團團圍住,黑衣黑甲像濃厚的烏雲,遮住了滿天的陽光,“請鎮南王留下赴宴!”

聲音震耳欲聾,文晚晚向葉淮懷裏縮了下,無端便有些擔心,也不知是為他,還是為他。

葉淮停步回頭,瞥了葉允讓一眼:“皇侄,難道不曾聽過我的名頭?就憑這些人,也想留下我?”

“王叔,”葉允讓淡淡一笑,“淮浦駐軍三千,外加青州、雲州駐軍三萬,淮水上戰船數十艘,朕的人馬或許比不上王叔麾下的驍勇,不過,要想留王叔與朕共飲,大約也是夠了。”

葉淮微哂一下,道:“皇侄不妨試試。”

“王叔乃是萬人敵,朕知道,就算朕的兵馬再多一倍,王叔大約也能來去自如,不過王叔,如今你不是一個人。”葉允讓又上前一步,語聲蠱惑,“阿晚芊芊弱質,王叔帶著她,是走不脫的,到時候刀兵一起,未免要殃及阿晚。王叔,只要你留下阿晚,朕放你走。”

葉淮瞧著他,忽地笑了起來:“廢物!”

他抱緊文晚晚,大步流星朝外面走去:“心愛的女人護不住也就罷了,竟然連明刀明槍地搶也不敢,專一會搖唇鼓舌,威逼利誘!本朝有你這樣的皇帝,看來是氣數盡了!”

葉允讓臉上一紅,聲音便冷厲起來:“葉淮大逆不道,狂悖欺主,給朕拿下!”

“拿下葉淮!拿下葉淮!”門外頓時響起無數聲音,怒吼回應。

葉允讓又上前一步,眸中流露出一絲急切:“阿晚,我為你千裏迢迢趕到這裏,阿晚,我很想你,跟我回去吧。”

文晚晚看著他,本該是波瀾不驚的心,眼睛卻不自禁地濕了,遲疑著不知該如何回答。

耳邊又聽見一聲冷笑,葉淮垂目看她,鳳眸中似有火在燒:“文晚晚,我看你敢!”

“陛下,”鐘琦上前一步,拔出了刀,“臣願為陛下擒拿逆賊葉淮!”

刀光如電,眨眼便劈到近前,刀鋒向著的,卻是文晚晚,可葉淮的劍比他更快,銀光只是一閃,鐘琦眉心中間倏地多出一抹紅,川字紋從中斷開,屍體撲倒在地。

葉允讓大吃一驚,高聲叫道:“護駕!”

脖頸上一涼,葉淮的劍刃已經架在他咽喉上,冷冷說道:“廢物!她若是跟著你,早晚丟了性命!”

“南舟!”文晚晚掙脫他擋在葉允讓身前,“你別傷他!”

“妹妹,”文柚從裏屋跑出來,淚如雨下,“陛下對你那麽好,你不能傷陛下!”

劍氣凜冽,葉允讓卻絲毫不覺,他看著文晚晚,嘴唇彎出一個溫柔的弧度,慢慢從懷中拿出那支翠鐲:“阿晚,你果然沒有忘記我,跟我回去吧,我們回英華殿,你的屋子,你的東西,我都給你保存著,一切都跟從前一樣。”

葉淮目眥欲裂,手中劍光一抖,翠鐲從中斷成兩半,當當兩聲,落在地上。

文晚晚低呼一聲,本能地蹲身去撿,腰間跟著一緊,又已經被葉淮摟在懷中。

只這一瞬,屋頂上已經跳下無數禁衛軍,團團上前護住葉允讓,葉允讓快步向後退去,沈聲道:“擒葉淮,救文局正!”

門外眾軍齊齊答應,聲如雷震。

葉允讓盯著葉淮攬在文晚晚腰間的手,冷冷說道:“葉淮,放開她,朕饒你不死。”

“南舟,”文晚晚仰起頭看著葉淮,“不用管我,你快走吧。”

“讓你跟著這個廢物?”葉淮瞇了瞇鳳眸,“做夢!”

“拿下葉淮,”葉允讓一擡手,“死活不論!”

“是!”一陣整齊的腳步聲,無數士兵高聲答應著,沖進了屋裏。

文晚晚用力推了下葉淮:“快走!”

“別怕,”葉淮低頭在她額上一吻,笑了一下,“那個廢物,奈何不得我。”

他擡起頭時,聲音清越:“裴勉,胡銓,動手!”

門外,兩聲答應壓過喧囂:“屬下聽令!”

葉允讓心中一緊,立刻叫道:“禁衛軍護駕!”

門內,包圍葉淮的士兵中突然有一半亮出兵刃,殺向同袍,眨眼間血流滿地,領隊幾人全都做了刀下之鬼。

門外的士兵中,也有一半暴起發難,刀光所經之處,慘叫聲連連。

一剎那間,風雲突變。

葉允讓被禁衛軍護著,連連後退,很快已經退無可退。

葉淮抱起文晚晚,瞥他一眼:“廢物!”

他白衣飄然,踩著遍地的血汙,慢慢向外走去,似閑庭信步。

葉允讓在絕望中望過去,只看見他臂彎間露出文晚晚幾綹頭發,蜿蜒纏繞,卻不在他懷中。

阿晚。葉允讓頹然坐倒在地。

朕的,阿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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